|
成都网瘾心理咨询|成都嘉年华特训学校被指暴力迫害学生,已被责令停办并立案调查时间:2024-06-24 11:09 文章摘要:成都“嘉年华”是一所封闭式特训学校,全名为成都嘉年华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,位于成都市郫都区。近日,《南风窗》报道《以救赎的名义,把孩子送入地狱》曝光该机构,多名学生举报其打着“矫正问题少年”的旗号,实施暴力和高压迫害。 这所没有任何资质的“学校”至少运营了10年,今年7月,当地教育局勒令其停止一切教学活动,开除所有学生。11月底,郫都警方正式立案调查。至于是否存在虐待、吸毒、非法拘禁等问题,警方表示还需进一步调查。 第一个举报人是2014年入营接受训练的19岁学生宋宇哲。他希望有更多人站出来作证。目前已有10多名学生公开了自己的经历,但家长们不愿再提起。他们的态度一致—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,忘掉它吧。 只有母亲郑岚站出来支持他。是她亲自把宋雨哲骗进“嘉年华”,郑岚想用行动来弥补。然而伤疤是难以愈合的,这次联手行动只是母子之间漫长博弈中的一环。 文 | 叶文 编辑 | 陶若谷 宋雨哲(左)在成都街头 叶文 摄 对抗 “你确定吗?”宋雨哲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妈妈的话。 他满脸通红地站起身来,鄙夷地低头看着郑岚。郑岚没有说话,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巾,在指尖间搓动着。小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。 2019年11月26日晚,成都一家酒店的标间内,郑岚和儿子正在接受两家媒体的采访。不久前,得知“嘉年华”计划重新开拍,宋雨哲第一时间联系媒体,希望借助舆论的力量施加压力。 “你是怎么把孩子骗进‘嘉年华’的?” 郑岚称儿子想要一台新电脑用来玩游戏,所以就骗他说要去成都买,宋雨哲当场勃然大怒,觉得妈妈此时回答媒体还在美化自己。 他是这样记得的:初三那年,他不想上学,想出去打工,父母不同意。突然有一天,郑岚说要带他去成都找工作。他以为他们就这么算了,开心极了。可一出火车站,他却被送去“嘉年华”。他还记得,临走前一天,郑岚在城里的肯德基给他买了蛋挞,这是他们县城里没有的。 之后母子之间的沟通就一直是这样,在媒体面前,宋禹哲对母亲毫不留情,只要情况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,他就会跳出来反驳。 十九岁的少年看上去十分白净,瓜子脸,架着一副细框眼镜,和郑岚长得很像,只是脑后多了几缕头发。 她们来自四川某县城,郑兰是一名中学老师,丈夫是公务员。作为老师,郑兰对儿子的期望很高,希望他考上一所好大学,更别提考上最高学府了。在她的记忆里,儿子小时候很听话,成绩也很好。她给儿子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,睡觉前必须交手机,周末只能玩一两个小时的游戏。 初三的时候宋雨哲突然变了,不写作业,整天玩游戏,父母一管闲事就大吵大闹,弄坏了三部手机、四只鼠标。月考不及格后,宋雨哲说根本不想去上学,在家呆了一个星期。父亲把他从床上拽下来,绑在椅子上审问了一天,也没查出什么问题。宋雨哲和父母互相骂了一天。 随后的一周,宋雨哲拿了一把菜刀,睡觉前放在床边,以防再次被人拔起来。郑岚大惊失色,晚上悄悄把刀拿走,但他拿的却是剪刀和一把磨尖的钢尺。 郑岚将其归咎于孩子青春期的叛逆,但在宋雨哲看来,家庭暴力和专制才是真正的原因。 妈妈要求我每天准时回家。如果我迟到了,她就会没完没了地质问我:我在哪里?我和谁在一起?我在做什么?我在网吧玩游戏吗? 父亲经常在晚上喝酒,宋雨哲记得父亲因为喝酒进过三四次重症监护室,很多个晚上,他都会突然被母亲抱起来,走出去接酒会上喝得烂醉的父亲。喝完酒后,如果看到宋雨哲不听话,父亲就会拿起手边的东西打他。 2014年11月,读初三的宋雨哲罢课,郑岚无奈之下,只好骗他去了成都。从火车站出来,两人并肩而行。郑岚对儿子说:“后面有个叔叔是我妈妈的朋友,你先跟着他去吧。” 说完,郑岚转身就走,此时,宋雨哲已经被三个人围住了,并且被带到了一辆面包车上。 事后宋禹哲回忆,当时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,以为可能是人贩子,但当时自己愣住了,连喊都没喊一声。他记得,当时自己发现自己离市区越来越远,在高速公路上,他就想起身去摸车子的排挡杆跟人贩子死磕,但两边的人都按住了他,他动弹不得。 郑岚说,远远看见儿子被抱上车时,她泪流满面。虽然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,但儿子还是第一次离开家,去一个陌生的地方。去成都的路上,她一直在想:宋雨哲连书都不想看,以后还能干什么?! 当时,郑岚觉得《嘉年华》就是救命稻草。 成都嘉年华青少年心理辅导中心原址。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营 2014年,郑岚在百度上输入“孩子叛逆怎么办”,搜索框自动显示带有“戒网瘾”关键词的网站,其中一个网站指向了《嘉年华》的官网首页。 据了解,“嘉年华”在推广上确实下了功夫,该机构已列入百度竞价托管营销成功案例。“嘉年华”实际管理人潘长全也分享了成功经验,“推广之后业务量大增,发展速度比原计划快了一倍。” 该机构被关停前,官网上还刊登了2009年央视的节目《诉说》:偷钱的小浩在“嘉年华”接受培训后完美蜕变,成为孝敬父母、遵纪守法、志向远大的乖孩子。页面介绍,这是“西南地区唯一一家受到央视高度认可、教育部等十二部委重点推荐的专业青少年心理矫正机构”。其实,它只是被收录在“中国校园健康网”,这个网站号称是十二部委主办。 最后,郑岚拨通了网站上列出的手机号码,对方邀请她来成都实地考察,并承诺:“三个月后,我会给你生一个崭新的儿子。” 我们先去了成都,又坐了一个小时的出租车,到了“嘉年华”所在地郫都区新民镇。车子拐进一条小路,停在一扇朱红色的门前,门上挂着“成都市嘉年华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”的招牌。四周的围墙高约三米,墙上的红色大字十分醒目:“救一个孩子就是救一个家庭。” 当时接待郑岚的人自称潘晓阳,但其真名是当地一所中学的政治老师潘长全,为了掩饰其商业活动,参加“嘉年华”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叫潘晓阳。 经调查,“嘉年华”的经营主体为“成都嘉年华健身服务公司”,法定代表人为潘长全的妹夫。据郫都区新民场派出所介绍,“嘉年华”的前身是成都市威尔彬青少年教育咨询中心(以下简称“威尔彬”),法定代表人为潘长全。2009年2月,在“威尔彬”接受培训的3名“问题少年”因不堪忍受“虐待”而逃亡。成都商报曾公开报道,逃亡学员称,这里只有服从,没有尊严。“嘉年华”的注册时间为2009年5月21日。 如果这次不曝光,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段耻辱的历史,就连2014年到访过的郑岚也对此一无所知。 院子的尽头,是一排平房,宿舍、食堂、教室、厕所……50多个营员集体住在那里。她最担心的是,宋雨哲被子湿了会睡不好,没文化课会不会耽误学业?潘晓阳告诉她,“让孩子们来这里吃苦,不享受。” 这让她心服口服。而且潘晓阳还是一名教师,这让她感到特别亲切和信任:老师绝不会做坏事,大不了就是参加“转化”。她一次性交了三个月的学费,1.8万元。 中央电视台《讲述》栏目关于“狂欢节” 图片来源:网络 重生 一到宿舍,宋雨哲就被要求站在地砖里面,不许离开地砖缝隙形成的方格。他不听,开始破口大骂。教官朝一个大汉使了个眼色,学长程思坦来到宋雨哲面前,将他扛在肩上,按倒在地——这叫“摔过去”,这是每个不老实的新生在这里学到的第一课。 宋雨哲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,但这还没完。另外几名学长用散发着臭味的抹布塞住他的嘴巴让他安静下来,并用透明胶带将他绑在床架上。晚上两个人轮流看管他,不让他睡觉,发现他打瞌睡就用手电筒照他的眼睛。程思坦记得宋雨哲一直在反抗,但他太瘦了,根本没法反抗,还不停地咒骂,“你这样对我,我就杀了你。” 那个班大概有50个学生,大部分都是被父母因为不服从纪律送进来的,有吸毒的,有犯了误杀罪的未成年人,还有同性恋。很多学生回忆起当时的规矩:新生在最底层,时刻受到监视,有人看着他们拉屎,吃饭前要发誓做个好人,运动累了才允许睡觉,家长送的零食和生活用品要和老同学一起分享。 “人就是这样生活的吗?”宋雨哲不服气,吃饭时打翻了碗筷,开始绝食。但三天后,他筋疲力尽,不得不屈服。 在“嘉年华”,大大小小的失误都会转化为体能训练。别人休息的时候,宋禹哲就在做深蹲、俯卧撑。只要他偷懒,老同学们就会踢他的胳膊、腿。“那种痛,无法用言语形容。” 回家后,郑兰思念儿子,每天打电话询问病情,想跟儿子聊聊,但老师的回答是“不可能”。第一个周末,郑兰实在受不了,带着零食和防潮毯来看望儿子。在接待室,她被老师们围得水泄不通,老师们都劝她回去,“你管的太多了,再不放手,他永远都不会好起来。” “我是不是太宠他了?”郑岚心里想着。 宋禹哲12岁时还和父母睡在同一个房间,每当爸爸出差,宋禹哲就会跳到妈妈的大床上。14岁的他,还不会系鞋带。就在去“嘉年华”的前一天,妈妈还给他喂饭。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离开家,每天晚上,大家都会写日记,日记会被收集起来,然后进行修改。为了表现好,早日离开营地,其他同学都把这一天的充实和反思都写下来。只有宋宇哲写道: “花儿开了,我想家; 今天吃了柚子,想家了; 这些树很美丽,我很想家......” 然后,他的日记就会被程斯坦读出来,被大家嘲笑。 他摆脱不了对郑岚的依赖。小时候,母亲出去打麻将,他就会从床上跳起来,缠着奶奶出去找她。奶奶牵着他手,领着他去茶馆,挨家挨户询问。他倚在门边,仔细听里面有没有母亲的声音。 他还经常梦到母亲在“嘉年华”,梦见他们像现实生活中一样吵架,最后他杀了母亲。这时他会大声叫喊,室友们都被吵醒,骂他是神经病。等他醒来,发现自己还在“嘉年华”,为了防止他逃跑,门窗都被床堵住了。 2015年春节临近,郑岚提前把宋雨哲接回家。距离集训结束还有十几天,老师劝她:“不到三个月就没效果了,以后别怪我们了。”郑岚还是打算把宋雨哲接回去。透过会客室的百叶窗,她远远看见宋雨哲,黑了点,瘦了点。 回家的出租车上,郑岚询问儿子里面的情况,宋雨哲只回答了三个字:很好。 郑岚心里暗喜,以为好儿子回来了。宋雨哲开始在家做家务,洗袜子、洗内衣,但他说话、做事都会“汇报”,有点奇怪。寒假期间,郑岚给他辅导英语,丈夫也抽空辅导数学。一家人平安地过春节。 生病的 2016年夏天,经过两年初中学习,宋禹哲考上了重点高中,郑岚终于如愿以偿。 但好景不长,大一第一学期上到一半的时候,他得了抑郁,整天想睡觉。同桌用笔戳他,想叫醒他,他却眯起眼睛,抬起头,又躺了下去。他被惩罚站在教室最后一排,眼前是人头攒动的后脑勺和成堆的书,脑袋沉沉的。 课间休息时,宋禹哲经常站在教学楼七楼的走廊里。窗外,对面的红砖房子里有人做饭,有人看电视,楼下是热闹的小巷,有卖水果的,有扛菜回家的大妈,还有路边打麻将的人。他望着窗外发呆,心里感叹,“真好,他们这么自由。” 这两年,他又因为不想学习而被送去“嘉年华”,在训练营里,他总是叛逆的异类。 程思坦告诉他要学会看人表情,因为心理学老师朱老师可以决定哪些学生可以离开训练营,并教他要在朱老师面前表现得好一些。 程思坦个子大,跑不快,跳不高,为了逃避体能训练,他带头打扫厕所,举报想逃跑的新生。看到朱老师远远走来,他小跑着去拿她的茶杯,开心地跟在她身后,给她端茶、挂衣服,甚至给她洗脚。在这个过程中,朱老师会问程思坦最近在想什么,改造得怎么样。从入营第一天开始,程思坦的回答就没有变过:“还好,适应得不错,每天都在反思自己。”朱老师点头。 但轮到宋禹哲时,朱老师暗示他倒水时,他会说:“你没手吗?”直接被认定为“不礼貌”、“个性冲动”。当教官找不到打火机生气时,他讽刺说:“是我的错吗?”宿舍里很安静时,他突然大声喊道:“报告,我想放屁。” 有人说他是煽情,但宋禹哲说那是他的发泄方式,他每天都累得睡着了,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,他觉得自己就是社会的废物,应该关进这种地方改造。 第二次“嘉年华”回国后,他刻苦学习了两年,心情却更加压抑。 和父母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,只要她一回家,郑岚就会跟着她问:“你去哪儿了?怎么这么晚才回家?你做了什么?和谁在一起了?” 宋雨哲什么都不想说,直接进了房间。晚上睡觉的时候,他听见了尺子摩擦地面的声音。那是他爸妈拿着尺子在门缝里扫,看看门缝是不是被堵住了,挡住了房间里的光线,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在睡觉。 有一天,他很严肃地告诉郑兰:“我病了,需要去医院,我已经上十多节课了,一直在教室里睡觉,注意力无法集中。”当地医院给他确诊是情感,但郑兰不相信,又带他去了华西医院和重庆西南医院,结论都一样。 她这才明白宋雨哲说的每天起不来床是真的,她一个劲地劝他,“别想太多,好好学习就好。” 趁着生病,宋雨哲报考了成都美术专业,参加艺考。郑岚同意了,还特地在成都为他租了一套房子,理由是儿子生病了,尽量收留他。两个月后,美术培训结束了,他留在了成都,没回家,也没上学,也没参加艺考。 他坦白了自己的动机,“我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那个家。” 受访者提供的宋宇哲诊断证明 如果遇到心理困扰,可以随时联系爱己心理,遇见爱己,开始爱己 |